裴语涵看着他,青葱纤长的手指轻巧地扣完了扣子後她面无表情道:「不相信。」
林玄言问道:「那你想要杀我灭口麽?」
裴语涵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她一边用一块绣着白鹤的刺花小绢擦拭着自己泛着白浊的狼藉下体,身子上的红印子渐渐消退,如雪的肌肤泛着微粉色,她没有看林玄言,只是摇头道:「师父说过,剑不是用来屠杀弱者的。」
林玄言想了想,忽然问道:「为什麽?」
裴语涵答道:「因为剑……」
林玄言用很快的语速打断了:「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裴语涵将那沾着污渍的小绢叠好放在了床沿上,她起身从柜子里去出一条亵裤,转过身之後林玄言可以看到她的娇臀和那双股之间的嫣红。他看着裴语涵的那里,忽然觉得有些血脉喷张。
他心中一惊,自己修剑早已修得近乎忘情,为何会对情慾有如此情愫,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声声犹如擂鼓。
裴语涵翻开柜子,取出了一条单薄的丝裤,「好看麽?」
林玄言的目光从裴语涵修长紧绷的玉腿上划过,心想以前怎麽就没有看出来自己的徒弟身材这麽好?方才的场景在他脑海中翻滚不停,他隐约猜到了原因,但是还是有些不解。
裴语涵见他没有回答,回头看了他一眼,娓娓说道:「我从小便是修道奇才,现在已臻至化境,我是轩辕王朝唯一的女剑仙。」
裴语涵的资质是他亲自认可的,他当然明白。只是他不知道为什麽现在她要说这个,他只好答道:「很了不起。」
裴语涵坐回床沿上,玉足缓缓抬起,穿套进亵裤里,她穿上亵裤,语音空洞而茫然:「但是如果我师父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很失望。」
林玄言深以为然道:「或许。」
裴语涵抬起头看着他,她的美目间竟然有盈盈水光:「你也这麽想的?」
林玄言没有再回答,只是重复了一下刚才的问题:「为什麽?」
裴语涵神色微异,她凄然一笑:「你以前在林家的时候没有人给你讲过修行的事情麽?」
林玄言摇了摇头。
裴语涵轻声道:「难怪你会加入剑宗。你难道不知道,剑道已经快覆灭了麽?」
林玄言表面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五百年前自己一手发扬光大的天下第一道为什麽会和覆灭两个字扯上关系?这五百年前里到底发生了什麽?
裴语涵继续道:「寒宫是轩辕王朝硕果仅存的剑宗之一,寒宫也曾是六大门派之首,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如今不仅轩辕的正统王朝拼命打压剑宗,浮屿上的那座宫殿甚至直接把剑宗列为了邪宗。虽然化境已然很强,但是真的要和那些人对抗,覆灭不过弹指之间。」
林玄言问道:「怎麽会这样?」
裴语涵慾言又止,最後只好幽幽道:「事情太过复杂,和你难以说清。总之如今我们宗门岌岌可危,什麽六大宗门之一,早就名存实亡。十年前我们宗还有几百人,如今只剩下你们叁个了。」
林玄言道:「我不会走的。」
裴语涵深深地看了一眼。
林玄言摇头道:「和今晚的见闻无关。」
裴语涵忽然正色道:「其实别人无论怎麽做都不重要。不管剑道如何式微,我都会一直把这个火种延续下去。」
「为什麽?」
裴语涵披上了那件黑白色的衣袍,系上腰带之後更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无比纤细,「因为这是师父留给我的道。无论如何我都要传承下去。」
林玄言张了张口,他忽然觉得好内疚,那个曾经可爱的少女已然长成了一位冷若冰霜的剑仙,他很欣慰,更多的是不适应:「你师父或许宁可你抛弃剑道,也不愿意你现在这样。」
裴语涵惨然一笑:「师父怎麽想的不重要,我是他唯一的徒弟,守护他的道便是我如今存在的意义了。」
「如果你师父的道是错的呢?」
裴语涵正色道:「他的对错无关我的坚持。」
林玄言点了点头,他很满意这个回答。接着,他又问了一个一直让他很疑惑的问题:「你上次告诉我,你师父还有二十年就能出关了,为什麽那些人还敢这麽嚣张打压剑道?」
裴语涵秀美微蹙,她沉思片刻,也摇了摇头:「对剑道的打压是浮屿上那些人的意思,他们好像得到了什麽消息,可以阻止或者说破坏我师父出关。具体细节没有人知道。」
林玄言点了点头,心想原来如此,那麽打压剑道的人自然就是……
他刚想再问,裴语涵便打断了他:「今晚的事情,你就当没看到就好,我不会苛责于你。」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又问道:「让你修行的剑道如今怎麽样了,我要检查功课。」
林玄言答道:「我比较笨拙,一直不得其法。」
裴语涵叹息道:「修行本就是上天赏饭,能登上那座长生桥自然最好,如果不行也莫要强求,但是你千万不可放弃,如果你在修行上有什麽疑惑尽管来碧落宫问我。」
林玄言看着她墨色带水的眉目,忽然心头一热,一本正经地答道:「是,师父。」
裴语涵神色一凝,随即展颜一笑:「怎麽?肯叫我师父了?」
林玄言抿着嘴,强忍着笑意。
裴语涵的笑容稍纵即逝,她忽然垂下长长的睫毛,神色似乎有些痛苦,她看着林玄言,美目幽幽闪动,最後轻声道:「我愧为人师。」
林玄言摇头肯定道:「你是最好的师父。」
闻言,裴语涵神色恍惚。
一模一样的话,很多很多年前她也曾经说过,只是当时那个牵着自己手的高大身影,如今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一方了。
林玄言忽然指着床上的那一封信,问道:「那封阴阳阁给你的东西是什麽?为什麽你要用……这麽大的代价去换取?」
裴语涵解释道:「轩辕王朝每隔五年都会举行一次试道大会,试道大会的参与者主要是六大宗门中的人物,当然,也有一些其他门派的天才参加。而每次试道大会的排名便是各大宗门的排名,所以各宗对这个尤为看重。而我们剑宗已然连续四次在六大宗门中位列倒数了,按照规定,如果这一次再如此,那麽剑宗便会在轩辕王朝除名。」
裴语涵用两根手指捏起了那份信说道:「我不能让剑宗除名。所以我找到了阴阳阁的阁主季易天。我知道他很喜欢我,而且……还有一点怪癖。所以……」
林玄言接话道:「所以你就委身于他,然後换来了这可以保住剑宗地位的信?」
裴语涵解释道:「阴阳阁的阁主是浮屿神王宫的附属宗门,所以在人间地位极其超然。如果这次剑宗还是没有好的名次的话,有季易天帮忙的话,也还能再支撑下一个五年。」
林玄言苦笑道:「那还剩下的叁个五年怎麽办?你怎麽才能等到你师父出关?」
裴语涵坦然道:「我不知道。」
林玄言又问:「你所谓的好的名次是指多少?」
「前八。」
林玄言自修道以来一直是以傲视天下的速度进境,所以对这个名次有点没有概念:「很难麽?」
「修道九境,小塘叁境,赵念四境。其实如此年纪已然不易。但是如今六大宗门里最天才的少年已经第几境了麽?」
林玄言坦然摇头。裴语涵说道:「第七境。玄门天才少年萧忘已然达到了第七境。第六和第七之间相隔天堑,但是他这麽小就迈过去了,我在他那麽大的时候都不如他。」
林玄言心道,你怎麽可能不如他,你可是我的首徒啊。
碧落宫中灯火曳动,林玄言看着裴语涵领口微微露出的雪白皮肤,忽然心神一动,他的视线顺着衣衫落下,那衣料紧贴着丰满的双峰,看上去丰满而挺拔,她坐在床上,下身的衣摆微分,可以看到一些修长的大腿,刚经人事的少女此刻那略显丰腴的身材被灯火的微光勾勒得更加迷人。裴语涵看着他不规矩的视线,下意识扯了扯衣摆,遮住了自己露出的大腿。她微恼道:「你在看什麽?」
林玄言微笑道:「师父真好看。」
裴语涵神色微恼,刚要出言教训,林玄言便说道:「我的漂亮师父,我们打个赌好麽?」
裴语涵没好气道:「什麽赌?」
林玄言说道:「我帮你得到名次,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本来想说夺魁,但是他怕这麽说,裴语涵以为自己在开玩笑。所以只是说夺个名字,但是裴语涵依旧丝毫不相信。
裴语涵看着他一副一看就羸弱的身子,气笑道:「谁给你的自信?」
林玄言无奈道:「你回答我赌不赌就行了。」
裴语涵看着他的眼睛,想在里面找到一点其他神色,但是那双眸子太过太过清澈,她什麽都没有找到。林玄言坦坦荡荡地与她对视着。最後裴语涵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
林玄言展颜一笑。
裴语涵忽然神色一变:「那如果,你拿不到名次麽?」
林玄言瞳孔微张,他愣然道:「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
这天下有许多很高很高的山,山越高,宗门地位便越高。
焚灰峰是轩辕王朝第二高的山峰,仅次于那座人间至高峰潮断峰。
焚灰峰东临大海,日日夜夜有瀚海潮烟拍岸,声势骇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死者的尸体尽数流入海中,化作久久不散的阴气,所以那些潮浪拍打的声音在听起来也像是冤魂的哀嚎。
一个少女俏生生地立在山崖之上,她望着那山下一波波涌来的浪头,也望着那更远处一直到视线穷尽的海天一线。
天太高太远,看不到尽头。海水太冷太深,越看越令人心悸。她便低下了头看着自己仅仅覆盖到膝盖上的黑色棉布裙,有山风起,轻轻拂动她的裙摆,裙摆轻柔地贴着大腿翻滚,像是一层细细的波浪。那雪白的小腿像是漆黑的山脉里唯一的光。
微风清澈,吹动她额前的发丝,吹动她青稚的眉目。她垂到腰间的长发用一根红色的发丝轻盈地系着,垂落肩上的几缕漆黑的发丝被晚风拂起,那稚美的脸上无比宁静。她的长发无比漆黑,那是纯粹的黑色,一入她的衣裙,她的瞳孔,也如那山崖之下漆黑翻涌的潮水。
盛夏时候的焚灰峰一半铅灰色,一半翠绿色,像是分隔生死的阴阳一样,霎时好看。可如今是冬季,山顶上铺着皑皑白雪,夜色降临,寒风凄迷,少女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一样。她喜欢来到山顶上眺望或者凝想。
只是她经常会觉得,这座山还不够高。站的不够高,自然不能看得更远。所以她一直想去传说中的潮断峰看看。只是潮断峰被强横无比的禁制封印了五百人,任何人都无法进去。
站在山崖上的少女静静地呼吸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忽然之间,夜色之间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一直同样漆黑的夜鸦出现在了云巅之上,少女遥遥望去,对着夜空伸出了手。
寒鸦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刀子般撕扯着夜色。
雪越下越大,海水越来越急。
少女静静地闭着眼睛,稚美的容颜上忽然泛起了一丝微笑,涟漪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身後出现了一个唇红齿白,撑伞而立的青年儒生。雪细细地铺在青色的伞面上。那人轻声道:「小姐,回阁了。」
……
二月的某个清晨。裴语涵远远地望见林玄言站在广场上练剑,舞剑的样子很笨拙,像是稚童一样。她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那一天听了少年的「豪言壮语」之後,她心里是燃起了一丝希望的,但是这丝希望很快被林玄言糟糕的表现所扑灭了。
她有时候甚至想劝林玄言放弃剑道,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些剑道的指导。虽然在她看来这些指导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她看着林玄言装模作样练剑的样子,除了怒其不争还能如何?
渐渐地,她开始放养林玄言,不再逼迫他每日练剑,而是把心思更多得放在赵念心上。
但是她对林玄言还有一丝道不明的情愫。或许是因为那样的事情被他看到了的原因吧。虽然她早已剑心通明,但是那样的事情被自己的徒弟看到了内心肯定还是有所芥蒂的。
让裴语涵欣喜的是,赵念的进步却快得出奇,他像是突然悟道了一般,短短的几个月的功夫,便隐隐要迈入第五境了。如果真的能顺利迈入第五境,那麽还真的有望为宗门获得名次。那样自己也不必去完成与季易天的约定了。
没有了裴语涵的管束和制约,林玄言干脆也装模作样都不做了。要不是为了让这个宝贝徒弟安心一点,他根本不会去做练剑这种浪费生命的事情。
与他相似的是,俞小塘也不喜欢练剑。赵念不爱说话,所以一直闷得发慌的俞小塘便喜欢来找林玄言玩,无奈林玄言也不喜欢说话,但是俞小塘总觉得林玄言长得很好看,所以也乐此不彼地来找他玩。一来二去之後,他们便渐渐能聊天了。
林玄言一如既往地将那本自己写的剑术入门指导摊在桌上,自己则是闭目养神。俞小塘忽然推门进来,林玄言睁开眼,俞小塘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桌子旁,她看着那本翻到中间的书,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这麽一本破书你居然这麽久都没看完。哼,要不是如今我们没人了,我早就让师父把你逐出师门了!」
林玄言微笑道:「你别小看了它,这书里可有大智慧。」
俞小塘不以为然道:「没觉得。我看你根本就是对练剑一点兴趣都没有。整天无所事事,好吃懒做,真是对不起咱们师父的苦心教导。」
林玄言故作讶然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不喜欢练剑。」
俞小塘问:「那你喜欢啥?」
林玄言想了想,说道:「我喜欢春雨夏雷秋风冬雪……」
俞小塘连忙打断:「呸呸呸,我们是练剑的,别一股读书人的酸劲,故弄玄虚。」
林玄言又说道:「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剑的。」
「鬼信你。」俞小塘想也不想道:「你一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是不是别的宗门的卧底,看你这麽傻也不像,那你是不是……」
俞小塘忽然眼睛一亮:「你是不是喜欢师父!」
林玄言无奈道:「为什麽你会这麽想?」
俞小塘嘟了嘟嘴,说道:「赵念那个家伙就是啊,他偷偷暗恋我们师父,否则以他的资质,怎麽可能留在剑宗呢。其实师父呢应该也知道,但是她也没办法啊,只能惯着啊,谁让我这个大师姐那麽不争气呢。」
说着说着,俞小塘有点垂头丧气。
林玄言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像是爱抚小猫一样:「你的天赋很高,比你想象中高很多很多。」
俞小塘被自己的师弟用这种长辈的方式摸了摸头,她有点不爽,拍开了他的手,佯怒道:「你懂什麽?我自己的根骨我自己还能不清楚麽?我能跨过修行的门槛已经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了,我也不求能走多远了。」
林玄言正色道:「相信我,你可以走很远。」
俞小塘撇了撇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便戏虐道:「你看看你呢?我好歹知道练练剑,你呢?就不知道去剑坪上练练?师父看到了好歹也安心一点。哎,你都不知道师父这些年是有多不容易。哎,师父这样好的一个人不该这样的。都怪那个杀千刀的师父的师父。搞了这麽一个杀千刀的剑道,现在自己倒好,走了一了百了,剩下後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林玄言问道:「师……师祖做的确实不对。」
俞小塘点头道:「剑道第一又怎麽样,天下第一又怎麽样?他根本就不配做师父的师父!」
「……」林玄言忽然不知道说什麽,便问道:「剑道为什麽会式微至此。听说以前很辉煌啊。」
俞小塘撑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我好像听师父说起过,好像是有人给师父的师父设了一个死局,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反正现在浮屿的当权者最讨厌剑宗了,变着法子打压剑宗,明里的,暗里的,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然後我们轩辕王朝的狗皇帝,为了巴结浮屿的势力,便也跟着要整死剑宗。虽然师父是化境的大剑仙,可是化境上面还有通圣啊……」
林玄言问道:「浮屿的当权者是谁?」
俞小塘挠了挠头发,「记不清,好像是姓殷的……」
果然是他。林玄言神色微动。
他又问:「轩辕王朝好歹是世俗最大的王朝,为什麽要去刻意巴结浮屿?」
俞小塘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问道:「你以前消息是有多闭塞啊?」
「怎麽了?」
俞小塘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你难道不知道,一直混乱不堪的北域,十年前出了一个妖尊,不仅一统北域,还将叁大妖族的势力联合起来,养精蓄锐,对轩辕王朝构成了很大的威胁。」
林玄言疑惑道:「妖尊?」
俞小塘翻了个白眼:「据说那个妖尊可厉害了,王朝派了很多高手去北域打探情报,但是都一去不归。」
作为曾经去过北域的人,他自然知道北域有多乱,叁大妖族割据政权,谁也不服谁,经常有战斗爆发,那叁大妖王皆是境界极高的强者,而妖族的妖众更是多得数不胜数,所以即使是浮屿也拿北域没有任何办法。如今却出了一个妖一统了北域?到底是什麽人有如此能力?
即使是他,也忽然很想见一见。
忽然,俞小塘戳了戳他,说道:「还有四个月就要进行试道大会了,你真的不准备准备,好歹不要给宗门丢太大的脸啊。」
林玄言摇头道:「我懒。」
俞小塘赏了他一个板栗:「懒死你哦。」
林玄言摸了摸头,微笑道:「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剑的。」
「骗人,你根本不练。」
「不骗你,不相信我教你叁剑,保证惊世骇俗。不过这件事情你不许告诉师父,可以麽?」
谁料俞小塘一脸不屑道:「谁稀罕。」
林玄言又问道:「你确定不学?」
「……」
一个月後。
那桌案上依旧摊着一本书。书依旧翻到了那一页。正午的阳光透过竹窗洒落,光穿过编制稀疏的帘子,在书页上划上了一排排乌黑的影子。
林玄言静静地看着那些没有被竹影淹没的字,斑驳的光中,他缓缓地吐纳。他闭着眼,那些字却像是投影到了他的眼皮上,在他的视觉中无限放大。他仿佛站在每一个字的面前仰望。仰望那些自己都已经难以辨认的文字。
门窗紧闭。屋子里寂静的尘埃忽然开始流动。
他并指伸出,对着空气轻轻划动,眼前的书页竟然随着他的划动翻动了起来。
寂静的屋子里唯有哗哗的翻页声。
书一页页翻过,那些停在书页上的影子却屹然不动,依然遮挡着许多字。
他背靠在竹椅上,闭目翻书,看上去却是无比专注,好像在真的读书一样。
那本一个月都一直停在中间的书很快被他翻完。一直到最後一页落下,他才缓缓睁开眼,合上了书,起身将它放到架子上。
安静的屋子里风声灌入,门忽然被推开。林玄言转身看到闯入屋子的俞小塘,面露微笑。
俞小塘愣了一下,她看着林玄言,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出来。她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了正事,忙说道:「小师弟,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林玄言愣然:「怎麽了?」
俞小塘有些歉意道:「刚刚我在剑坪上连你教我的那个剑法,那个剑法真的好怪,我练了几次都不得其法,然後我没注意到师父来了……」
林玄言有些生气道:「她看见你完整的剑法了?」
俞小塘从没见过他居然会动怒,在她印象里,小师弟永远都是温和如玉的。她愧疚道:「这倒应该没有。她应该只看到了一招半式。不过师父看到了之後好像很生气,问我这是谁教的。师父当时的样子很吓人,我就……」
林玄言高高举起了手,作势慾打,俞小塘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脑袋。片刻之後,林玄言只好悠悠叹气,手掌缓缓落下,最後摸了摸她的脑袋。俞小塘发现他好像很喜欢摸脑袋,她刚想发问,便感觉林玄言摸自己脑袋的手僵住了。
林玄言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望去,一个白衣玉立的身影逆光而立门口,她长发飘舞,英气逼人,剑气如裂。
林玄言扶着额头,大拇指揉了揉自己的脸,心想完了。
裴语涵站在门口,腰佩长剑,怒气冲冲道:「林玄言,你给我出来。」
林玄言乖乖地走了出去。裴语涵拎着他的衣服往剑坪走去。俞小塘看着这一幕咬着嘴唇,她觉得很对不起小师弟。
裴语涵扯着他来到了剑坪。正视他,涩声道:「小塘的剑是你教的?」
林玄言点了点头。裴语涵死死地盯着他,「那你应该知道,那个剑法是邪剑。」
林玄言忽然觉得心中空空落落,他抬起头看着那张风雪中清美的容颜,神色恍惚。许多年前,似乎也是这一幕……
那时候语涵刚刚迈过剑道第六境,他看到她在剑坪练剑,用出了那一招。
那一招剑鸣极其大气,名为「苍山捧日」。创造这一剑的人是叁千年前的首任魔宗宗主。那一剑战力之高,杀力之强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因为这一剑太过太过出名,不知是不是魔宗宗主刻意而为,当年全天下所有的剑修都知道这一剑的运气方式。
于是便有千年之前那场剑修的大浩劫。无数剑修修炼此剑走火入魔。那之後,这一剑被列入四大禁术之一,不再允许任何人修行。
但是即使如此,仍然有剑修抵抗不住诱惑,执意要修行。
那一年,裴语涵便背着自己偷偷练这种剑法,被他发现之後重重责罚。他责问裴语涵为什麽要修这种邪魔外道,裴语涵咬着嘴唇不说话。一向宠徒弟的他也罚语涵跪在自己殿前,什麽时候相通了什麽时候来找自己。
于是裴语涵便一直跪着。一直到自己于心不忍,把双脚麻木的她抱回了屋内。
当时裴语涵问了他一个问题,被他顶了回去。
命运弄人,如今他把当年那句话问了回去:「天地唯有一剑,为何会有正邪之分?」
寒风夹杂着细雪,拔地而起般撩动了她如雪的衣裙,那柔软的衣裙流云般猎猎舞动,露出了纤细而无暇的小腿。
她的衣衫将娇躯贴得更紧,那钟灵的秀丽曲线在风雪之中更添凌厉的意味。
碎雪洋洋洒洒地遮蔽眉眼。
过了许久,裴语涵的气息才渐渐平复了下来。风雪渐止。
林玄言那句问话让她一时间难以自持。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看着林玄言,神色恍惚。
为什麽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只是巧合麽?
良久,她才缓缓道:「剑道有心。不可急功近利。你的心偏了。」
这句话是那一年他对她说的。
她按着林玄言的肩膀,手劲一沉,怒喝道:「跪下。」
林玄言双膝跪地,被她按在了地上。仿佛当年。
裴语涵留下了一句:「你什麽时候相通了就什麽时候来碧落宫找我。」
「……」
林玄言看着那个风雪中渐行渐远的清丽背影,他跪在地上,雪水沁入膝盖,十分寒风。
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什麽,一直到裴语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他才破口大骂道:「小丫头长胆子了啊!居然敢对为师这样。等以後我恢复了功力,不打烂你的屁股我名字倒过来写!」
风雪无言,跪在地上一向沉静的少年骂骂咧咧。
……
俞小塘拎着一个红木雕花的饭盒走到林玄言的身边,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做成小白兔样子的面包,递给了林玄言:「师弟吃麽?」
闭目养神的林玄言看了一眼,咽了口口水,但是任然闭目道:「不吃。」
俞小塘哦了一声,从饭盒里换了一个小老虎样子的:「那这个吃嘛?」
林玄言说道:「不吃。」
俞小塘不气馁,又换了一个小山羊的:「吃一个嘛。」
林玄言看了俞小塘一眼,俞小塘肩上落着雪,骄傲的少女此刻看起来竟有些楚楚动人,林玄言无奈道,「师姐我想静静。」
俞小塘一脸诧异道:「你也喜欢陆嘉静啊?」
陆嘉静是轩辕王朝清暮宫的宫主。
林玄言看着俞小塘稚气犹存的脸,瞪大眼睛,一脸震惊。他心想你小小年纪已经可以言随法出了麽?那陆嘉静当年确实很喜欢自己。
俞小塘蹲了下来,看着他,认真道:「这可是我亲手做的。我长这麽大第一次给男孩子做东西吃!」
林玄言看着栩栩如生的山羊状糕点,由衷赞叹道:「那真不错。」
想了想,林玄言接过了那个糕点,忽然想起了什麽,他把俞小塘拉到身边,低声道:「虽然那丫头……师父不让你练,但是你相信我,好好练这一剑。师弟不会骗你的。」
说完这句,他才放心,他看着糕点,正慾放在口中,忽然看见雪夜之间幽灵般立着一个白影。
俞小塘吓得躲到了林玄言身後蹲下。林玄言眼疾手快地捧起那个尚有余温的糕点,对着风雪中那个婆娑窈窕的身影,平静道:「这是小塘给师父精心准备的糕点。」
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裴语涵看着糕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用跪了,跟我来。」
林玄言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样子,心里偷笑,果然和自己当年一样,这麽容易心软。
他起身拍了拍膝盖上湿透了的雪,觉得腿有些麻。
他心有怨气,自己当年好歹是把她抱回去的。你就不能抱一下嘛?
俞小塘看着他问道:「你还能走路麽?」
林玄言顶了一句:「我走不动你抱我麽?」
俞小塘认真地想了想,权衡之下她拒绝道:「不行的不行的,你可是男孩子啊!」
林玄言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艰难地朝着碧落宫走去。